“健康，平安，快樂”

這個月的心情，就像最近PM2.5濛上一層灰的天空。

11/9，Nu終於出發哥斯大黎加。媽媽笑的燦爛，原因只有一，因為他整整兩個月沒日沒夜準備的比賽總算熬到了盡頭。不管他比的如何，再過十天回到家，感覺生活有終於可以回到常軌的如釋重負感。相片裡的他，其實已經連續三天待在機器人教室通宵達旦的趕進度，趕到前一晚還離不開教室，拜託爸爸直接把行李送過去，繼續熬夜到啓程到機場的前一刻才闔上電腦，和教練一起整裝出發。在機場和他會合時，我已經是三天三夜沒見到他了。蒼白的臉、虛弱的感覺像一碰就會倒的身體、疲憊得好像隨時會睡著的樣子，其實看得我心很糾結。從北市校際盃、北區競賽、全國賽再到世界賽，七月到十一月，一關一關的闖，從開始到結束，就這麼鑽在比賽的集訓練習中長達近半年的時間。

知道他一心把目標放在前三名，知道他想贏的企圖心極強。越看他這樣，我越是掛心。三番兩次的給他心理建設：“Nu，比賽要贏，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準備再好，運勢不到，就總有無法解釋的原因讓你失常。所以，記住李老師說的話，做最好的準備，但要有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要不，就是提醒他：“Nu，比賽重要的過程和態度，準備過程已經努力了，盡力就好”。對於媽媽這些類似內容的line，他還是一心要贏的回：“我拼了！只要有決心，只要程式修得穩，沒有運氣這種事”。心理建設半天，他的回答，反而讓我一顆心又更加懸啊盪的踩不著地了.....

比賽前的練習場結束，Nu傳回了訊息：「奮戰中，現場好多強隊，但我們有前三實力。」老爸的回覆也很媽媽味：「奮戰很好，睡眠放輕鬆也很重要。」14個小時的時差，隔天凌晨第一天比賽結束看到他稍回一個哭哭臉的line：「140分，全場最高175，第一天排名第十...」爸爸回：「不錯啊，世界前十強。」他不放棄的說：「明天如果能滿分就有機會往前衝。」隔天凌晨起來泡奶，再看到他的line：「失常了，第二天135分，總排名第十。」餵完弟弟，趕緊到書房回了他：「兒子，你還好吧？」。其實，在56個參賽國，共計75隊的高中參賽隊伍中拿到第十名，已經是很棒的成績了。但他賽前沒日沒夜的投入，一心要拿前三的企圖心，他能不能調適成績不如自己預期的失落，是我最在意的地方。還在線上的他秒回了媽媽一個趴地啜泣的貼圖寫了：「還好啦，明年再來啦...」他的回答，唯一讓我放心的，原來他面對挫折，處理自己情緒的能力，遠遠在媽媽想像之上....但他的回答，揭開了媽媽十一月一連串灰濛濛的心情故事.....

朦朦心情故事1:

原感覺長達近半年，一關又一關的比賽終於看到終點。感覺那個幾乎兩個月要嘛早早出門晚晚歸，要嘛直接留在機器人教室奮鬥，好久好久沒回家一起吃飯的Nu，總算完成世界賽，生活終於可以回到常軌了。他的一句：「明年再來啦.....」而且還說了明年要提早從二月開始準備.....?! 才剛剛比賽結束，人都還在哥斯大黎加還沒回來，他的一句話，瞬間讓媽媽感覺怎麼只剩最後一哩路的終點都還沒到，這終點線又突然被拉到更看不到盡頭的地方去了。回了他一句：「不好吧？！明年都高三了！」接下來的幾天，和老公有了很多很多的討論，想到他，確實讓我心情朦朦了許多天。為何而朦呢？其實連我自己都理不清。只知道當下的我，有點煩，對接下來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帶他而煩，接著想到十幾年後，七老八老，還要再煩兩個，就更是煩煩煩。對於他幾乎不管課業，一頭熱的鑽在這個比賽中，我也想知道老公和我的共識到哪？我們到底能支持到幾分？討論再討論，最後老爹爹拍板定案，對未來的比賽，“不鼓勵、不讚美、不反對，當他一頭熱的聊到比賽的事，不隨他起舞，淡然以對”。他最懂哲理的，聽他的應該就沒錯，於是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Nu回到家，一進門就開心的說：「我回來了！！」，時差加上24小時的飛行，估計也很累了，跟他說了句：「先洗個澡再去休息。」就低頭繼續收拾衣服。他看了看我問：「妳怎麼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嗎？沒啊。」洗完澡走出來瞄了瞄我，又問：「這幾天有什麼事嗎？妳怎麼好像不太高興。」認真的看著他回：「就沒啊！」心裡的os其實是，老公說的淡然以對，我的表情哪裡不對了嗎？我如果問兩句在哥斯大黎加好嗎？他很有可能就會和我說一堆比賽的事。那不就變成隨他起舞了嗎？不問，他又覺得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才不說話。突然覺得好笑，這淡然以對，到底怎麼應對啊？？

照片中的是同班同學晉瑋。Nu為了參加校際盃，必需找個同校的隊友組隊，晉瑋就這麼被他說服，當起他的搭檔。信心滿滿、野心勃勃的Nu，從報名校際盃前就告訴晉瑋，你要陪我出國比賽喔！對未曾接觸過樂高機器人的同學而言，估計他沒有料想到Nu說到也真的做到，拉著他從台北世貿的第一場，比到淡水，接著到台中，更接著一起飛到哥斯大黎加這麼遙遠的國家。對沒有學過樂高的同學而言，近十萬塊的出國費用，我必須誠心感謝他爸媽的情義相挺。捫心自問，換位而處，我和老爹爹應該不可能大方的付這筆錢，以我們一貫的態度，八九不離十會說：「你自己答應的事，費用自己負責。」但經過這個情義相挺，覺得自己的想法包容性似乎更開了一點，很多的原則、態度，其實沒有標準公式。Nu要追的夢，這回有晉瑋和他爸媽的成全支持才能成隊出發。哪天當Nu也有一個機緣可以成就另一個人夢想，在能力之內，我想，我們也會毫不猶豫的說YES！

朦朦心情故事2:

結婚後，親戚朋友們都說：「慧如真是好命，嫁了一個好老公。」名片一長串顯赫的職銜、豐沃的收入、看我像少奶奶一樣的從結婚後就不用上班.....確實，我享有著普世價值的好。記得曾經不止一個朋友說：「妳真會挑，挑到一個潛力股.....」其實若問我，當初看上他什麼地方？我只能說，愛情是盲目的，緣分到，愛上就是愛上了。看出他工作能力很強，他有多大的潛力嗎？沒！看出他有能力讓我過上經濟寬裕的生活嗎？也沒！相反的，若以我真正想要的婚姻生活而言，在結婚的前十五、六年，我挑的，其實不是我心目中想要的老公。從小心無大志的我，我想要的家庭生活其實就是我原生家庭的模樣，早上一家大小一起吃早餐，晚餐也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就是一個讓我感覺安心踏實，天塌下來了還有老公保護著的平平凡凡的家。但偏偏，我挑上的，是個事業心強，個性能力都鋒芒畢露的老公。他在工作上的每一次擢升，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歡喜交錯的糾葛和心裡的落寞。為他的努力和能力被看見而鼓掌的同時，代表著對他回家吃晚餐的期待越來越遙不可及，代表著我，得用更多的氣力撐起孩子的一片天。若他仔細回想，這麼些年來，當他和我開心的分享他職位的擢升，應該不會有印象，我曾經在任何一次表現出歡喜雀躍。若他的觀察夠細微，我相信他看到的反而是我的失落。記得曾經忍不住問他：「你每天這樣早出晚歸的忙，為的是什麼？」他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是為了這個家。」一直以來，這是個讓我想辯駁，卻又壓抑不辯駁的答案。

一直到了什麼時候開始慢慢起變化了呢？仔細想想，一直到日記打到這裡的當下，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答案，也許是買了木屋後吧？每個週末，一家人一到星期五傍晚，就歸心似箭的飛奔回小木屋過我們歸隱山林的生活。也許因為有了這個山谷裡的“安佐花園”，他的感性、他的戀家、他的溫暖和他寬闊的臂彎終於開始一點一點的從工作轉回了家庭。思緒至此，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是啊，我怎麼從沒認真想過呢？我的「安佐花園」不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寫起嗎？我的小小木屋，正是讓我真正感覺是個幸福小女人的起點呀！

當然最大的轉折點，是懷了弟弟，他毅然決然的退休後。結婚20週年，我終於盼到每天一家人一起用餐，每天晚上我在廚房邊忙，可以邊看著他陪伴妹妹和弟弟玩耍的天倫樂。儘管退休後，為一圓他的教書夢，接了實踐和陽明兩個晚上的課，在弟弟最需貼身照顧的階段，有Nu在，其實都是很順利的生活模式。只是很剛好的，Nu為了世界賽，有整整兩個月的晚上，下課就直奔機器人教室，回到家，都已近午夜。於是這兩個月，每星期的兩個晚上，覺得自己一個人疲於照顧兩個娃兒，等到老公踏進門，覺得自己已經精力掏空，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然後就這麼巧的，就在Nu在哥斯大黎加比完賽，和他凌晨通line後，接連政大和陽明不約而同的提出專任教授的邀請。看他躍躍欲試，我，又落入了兩難的糾結。認真的問他：「你想接的出發點是什麼？名還是利還是什麼？我知道不會是為了收入，教授的薪水不會是吸引你的原因。那是名嗎？還是什麼？」他想了想回答：「我覺得我還有能力可以回饋。」是的，以他的工作經驗和人生閱歷，我相信他絕對有他的專業和能力可以帶學生看到很不一樣的視野，說退休，其實他也才不過五十出頭，他確實有太多寶貴的經驗可以回饋。我不想私心的拉著他就陪我過著買菜、做瑜伽、睡午覺的日子。但退休的日子過了一年半還不到，我不願意、沒有精力也不想假裝堅強再過一個人帶兩個小小孩的日子了。他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的答案，在鬆口和猶豫之間，我的心情～濛上了淡淡一層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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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心情故事3:

準備期中”長“考的猷整整一個月週末留在宿舍沒有回家，就在Nu出國比賽的那個週末考試結束回家了。星期六一早，在剛收拾好早餐的杯盤時他回到家。習慣性的問他：

「準備早餐給你好嗎？」

「我吃飽了，謝謝。」

「那吃水果好嗎？」

「沒關係，先不用，謝謝。」「沒事我先回房間休息哦....」

中午叫醒他一起外出用餐，他說：「等一下吃完飯，方便在737巷口附近讓我下車去剪頭髮嗎？」餐畢送他到附近，他說了聲「謝謝」，下車關上門後，對著車內的我們揮了揮手。坐在後座的我，看著車窗外他，和老公說：「我怎麼突然覺得跟猷變得很有距離感」。就在那麼一霎那間，覺得沒辦法和從小帶大的Yoyo連結起來。其實從他到德國交換的那個暑假開始，他離家生活也已經兩年多的時間了，但我怎麼一直到那個當下，才莫名的有了這種和他像是臍帶相連的絲線突然被切斷的落寞感呢？

記得曾經聽淑慶說過類似的心境，也清晰記得靜瑤說過她兒子已經到香港唸書五年，到現在每一次放假回來，要再送他去機場搭機回香港時，她還是每一次都覺得捨不得，忍不住會哭。我一直無法感受淑慶、靜瑤說的心情，覺得他離開家也兩年多了，好像我感覺都還好，對他不會那麼挂念，不會那麼捨不得。但就在看他下車的那一當下，突然很有感，曾幾何時，那個我抱著牽著、坐在他書桌後看書陪伴他唸書、時時關心呵護著的孩子已經無聲無響的長大了，以前放學回到家，跟前跟後那說不完的話早已不再對著媽媽說，卻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客氣的“謝謝”。但猷也不是這天才變得這麼”客氣“，為什麼這一天的客氣，會讓我感覺心情朦朦，感覺失落呢？大概，單一事件密集著來，灰＋灰＋灰，已經加乘放大成黑壓壓的天空了吧？

還好，十一月還有壓軸的開心事可以一掃陰霾。恩恩終於滿週歲了！

照顧起來最辛苦最累的階段應該已經過了一大半。現在的他，已經會放手搖搖晃晃的走六七步了。以經驗估算，覺得在一個月之內他應該就能走得不錯了。剛冒出一顆牙的娃兒，咧嘴笑起來的模樣特別滑稽。找出猷一歲時錄的影像，恩恩現在的樣子，幾乎是猷一歲模樣的翻版。連猷自己看了都嘴巴張的大大的不可置信樣。

抓周，在我看來，好玩成分居多，覺得比較有意思的是全家每個人送給弟弟的祝福話。對於一歲的恩恩，爸爸媽媽有什麼期盼和祝福呢？爸爸說：「祝福我的小兒子，健康平安快樂。」看了看他，我說：「你六個字都講完了，我要說什麼？」媽媽的祝福一模一樣：就是「健康平安快樂」，人生在世，沒有任何事比這六個字更重要了。

這六個字，頓時讓灰朦朦了幾天的心撥雲見日，Nu高三了又如何？他繼續比賽又如何？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路要走，只要他“健康、平安、快樂”，我還要求什麼呢？猷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生活，以後，他所有嘀嘀咕咕說不停的話應該只會對另一個女孩說。距離感又如何？只要他“健康、平安、快樂”，我還失落什麼呢？妹妹常常個性ㄍㄧㄥ讓我動怒，昨晚嘗試抱著狂哭的她，心平氣和的和她對話，發現原來也沒那麼難搞。但即使個性ㄍㄧㄥ又如何？只要她“健康、平安、快樂”，我還怒什麼呢？

感謝老天，因為妹妹和弟弟，不時的提醒著我們，永遠別忘了對孩子們最初的期盼， “健康，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