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的導師，我必需說，她是個非常非常盡責，對小孩的關心，是比媽媽還更像媽媽的老師。她教他們基本電學和電子學，每到月考前，她就在放學後留下來帶孩子們複習。我遇過的高中老師不多，應該說我的經驗只有自己三十年前碰到的導師和猷的高中導師。我不知道別的高中導師是什麼樣子，但我可以肯定，Nu的導師絕對是少數，三年始終如一的，緊緊抓著班上每一個學生，不因成績放棄任何一個小孩，一心就希望把這些孩子送進好一點的大學的老師。她用心之細微，其實讓我這個當媽的都覺得不如。
記得去年Nu比完世界賽回來後，隔一個禮拜不到就要月考。在出國比賽前，他為了準備，已經請了好多假。那次月考的範圍，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空白沒有上課。比完賽回來，導師擔心他和隊友晉瑋兩個沒上到課，考試會很有問題，就要他放學後留校，她要為他們兩個做補救教學。過了幾天，老師電話來了，劈頭就說：「媽媽我要跟你告狀.....」告什麼狀呢？這小孩，老師比他自己還擔心考試，好心的放學留下來要單獨教他，他今天推說我自己看過有問題再去問，明天推說等我這個事情忙完就去辦公室的就是沒去找老師，留老師在辦公室空等，蹧蹋了老師一腔熱血和好意。接到電話，除了滿心的抱歉，我還能說什麼呢？那一通電話，導師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說她的想法和擔憂。然後，幫忙想了很多說法，希望勸退Nu打消今年參賽的念頭，還有很多的方法希望能控制Nu用手機的時間。總之，希望他不要再比賽，用手機要限制，因為高三了，要以聯考為重才能考到好學校.....高中要碰到這樣的導師，我常跟Nu說，你上輩子不知道到底燒了什麼好香，這輩子才能碰到這麼關心你的老師。
只是，掛了電話，我也蹧蹋了老師的一腔熱血和好意。我既沒勸Nu不要比賽，也沒干涉他用手機的時間。那陣子，我跟老公說，我心裡有些煩躁和拉扯，但我的煩躁不是對Nu，而是來自對導師的歉疚感，對這麼盡責的老師，我很希望可以做到親師合作，但教養觀念上卻是感覺背道而馳的沒辦法配合。我不知道班上其他家長的感受是不是和我一樣，高中五學期來，我起碼已經接過五次以上這麼長談的電話。從Nu那聽到的，其實跟我感受到的導師樣子是一致的，就是對班上每一個同學都關心很細微很像媽媽的老師。知道老師好意，但在對Nu的期望和教養，我跟老公這一年多來已經想法大翻轉。翻轉到在升學方面，我們似乎跳脫了傳統價值觀的框架，和老師的期望處於平行線的狀態。我如實的告訴老師我的想法：我們很接受，在他還沒有很強的動機想讀書，在他還沒有很飢渴的想學習時，他不一定要上大學。不管他要繼續比賽還是把時間花在手機上，這都是他成長的歷程。他必需自己走過這樣的歷程，這過程不論是跌倒或是豐收，在我看來，都不會是白走一遭。只是，處於想法平行線的我們，似乎每一通電話，還在我說我的觀念，老師說她的想法。
我還是覺得，有些事與其苦口婆心，不如讓他從自己做決定、自食善果或惡果的過程中長大。 為人父母，很容易因為自身的閱歷，做了太多「我是為你好」，但卻不是真正適合的孩子興趣的建議。人不都是這樣的嗎？走在岔路上，不管選哪一條路，走得順也罷，就怕碰到了挫折就想，如果當初照自己想法走另一條路也許就不一樣了？ 我有四個兄弟姐妹，爸爸的管教是專制嚴厲的。除了大弟帶著老二反骨的性格，回想起來，我跟妹妹和小弟的升學，似乎都是唯父命是從。爸爸覺得女生念商科好，我和妹妹就乖乖念商科。爸爸覺得建築業景氣好，小弟就乖乖念土木系。只有大弟，我還記得，他在填大學志願卡的時候，我好奇的湊在旁邊看，他瀟灑的填了成大七個系就不填了。我睜大眼睛看他：「就這樣？萬一這七個沒上咧？」我沒概念他到底是考幾分，只記得他超拽的回我：「怎麼可能不會上！」大學畢業，他成績好可以直升系上研究所，爸爸說可以穩穩的直升就留在那繼續念，他偏不，硬是放棄可以直升的機會，跑回台北報名台大的研究所。我不知道他是因為爸爸這麼說，他就偏不這麼做的反骨，還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但是從小到大，我好佩服他，佩服他碰到這麼嚴厲的老爸，明知不聽話會起多大的革命，還能勇敢的做自己。至於我呢？看到數字就覺得煩躁，全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看起來像念過商科五年的人。記得國中畢業時，其實好想念實踐家專，但知道家裡食指浩繁，要是讓我念私立五專，爸媽的負擔應該會很重。考不上唯一的公立五專，就乖乖聽話念北士商去了，至於北士商要念什麼我也不知道，乖乖的從高分的科開始選，分數到哪就念吧。念了幾年，我清楚知道我念的完全不是我愛的，畢業了應徵到相關的工作也做的很沒熱情。 但我是幸運的，因為所學相關進入職場，遇見一個能讓我做回自己，每天可以做著當年想念家專學習事物的另一半。有時我會想，如果不是遇到老公，我大概只能很無趣的過著為五斗米折腰的生活。如果不是遇到老公，也許我也會有，如果當年不要聽爸爸的建議，就念我想念的學校，那也許我的人生就會過得不一樣的想法。 因為這樣，也因為尊重Nu已經長大是個獨立的個體，他的時間要拿來比賽還是念書考試，就交由他自己安排，我們努力的朝著只做陪伴而不干涉的父母。
回到導師的電話，其實還沒接我都知道老師要說什麼了。
導師問：「媽媽，治尹已經確定特殊選才有學校念了嗎？」
「還沒啦，他今天拿假單去只是要請假面試，他才過了第一階段的初試，那個錄取率很低，還沒學校啦。」
「那他怎麼好像感覺已經有學校念一樣，考試也沒在念，這樣怎麼可以呢？」
「哦....對對對，不行這樣。」
「媽媽，你知道治尹最近在忙什麼嗎？」
「他這一陣子都在準備特殊選才的書面資料，應該差不多告一段落了，要申請的文件應該都已經送出去了。」
「那你知道他每天準備書面資料後在做什麼事嗎？」
「那個.....應該在玩手機遊戲吧.....」我支支吾吾的回答。
「媽媽，對，我看他就是時間都花在手機上，我看了真的很痛心.....」老師終於言歸正傳了。
通常，進入了正題，除了答腔「對對對」，要不就是「老師真的不好意思」，我還真不知道能怎麼答話了。
其實，誰不希望小孩是個愛讀書，有榮譽心，能主動學習，自我約束力強，是個很有想法也很有行動力朝自己夢想邁進的小孩呢？但若他不是呢？對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他沒目標不想念書，我能押著他逼他念嗎？不可能呀！他想比賽，我就要想盡方法說服他，讓他比不得嗎？不好吧？！為什麼要扼殺他的興趣呢？考試成績不理想這件事，除了坦然接受，坦白說，其實導師的電話讓我頗感無力。
記得曾經在博客來網頁看到一本書的推薦，是個走紅於1970年代的香港歌手陳美齡寫的《50個教育法，我把三個兒子送入了史丹佛》，老公問我：「這書你會想看嗎？」我說：「光看書名，我就完全沒興趣。」後來有次在親子天下看到一篇她的專訪，仔細讀完才發現，我大概被她的書名誤導了，她那本書寫的不是怎麼鞭策孩子進入名校，更多的反而是當父母的覺醒、教養的心態和理解孩子成長過程的需求.....其中有個段落，我看了很有感觸，她寫到：大兒子小學時，老師常讚美她很會教孩子，孩子又聽話又會讀書；老二入學後，老師又把夫妻倆找去，卻是搖頭抱怨孩子坐不定、忘東忘西.....等等。「聽完我們只有問一句話：『孩子不好的地方我們都知道了，那孩子有沒有哪裡好呢？』老師聽了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只看到缺點，優點完全沒有看到。Nu的導師我還是得說，她真的是一個非常盡責的好老師。只是對成績的抱怨告狀多了，其實我也真想問：「成績不好我知道，但老師看到治尹的優點了嗎？」除了學業成績不漂亮，其實Nu不僅是個很特別的小孩，對我來說，他還是個沒得挑剔的好幫手。就算他考試考不好，他對特定領域的熱情和堅持，他清楚知道他自己要什麼，這種小孩，他會自己找到他的出路的，這種小孩，其實一點都不需要擔心呀！！
日記寫到這的當下，海洋大學的特殊選才放榜了。通訊與導航工程學系正取第二，資訊工程學系備取第四。根據Nu轉述兩個系面試時教授的提問，通訊與導航學系的教授看了備審資料後問的其中一個問題是：「我看你的數學成績不錯，你要怎麼來銜接大學的課程呢？」資訊工程學系的教授則說：「我看你英文成績不是很好，你可以用英文介紹你的機器人嗎？」看出不同思維了嗎？一邊是看優點，一邊是挑缺點。放榜的結果，和我們的猜測很一致。看優點的一邊拿了正取，挑缺點的一邊給了備取。這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地方，不一樣的思維造就不一樣的結果。同樣的，我們要當個什麼樣的父母呢？專挑他的缺點來要求，還是讚美他的優點呢？期許我們，要當個能看見孩子性格裡那些閃閃發亮優點的爸媽。
申請了十個學校，Nu能上幾個學校，最後他會做什麼選擇也還沒個準。上週末南下台南長榮大學的資訊暨設計學院面試，申請人數不多，再加上他和面試教授似乎談得很愉快，比較已經放榜備取第二的淡江電機系，爸爸問他：「長榮資工學測大約是30級分，淡江電機是50級分，這兩個都上的話，你要選哪一個？」他毫不猶豫的回答：「長榮。」爸爸再以兩個學校名氣、校友力量、地理位置做比較分析後，再問一次他的選擇，他還是回答：「長榮。」為什麼呢？因為長榮課程內容是他愛的，淡江電機和興趣不符，簡單的說，他是選系不選校。同樣的問題問猷，猷說如果是他，他會選淡江，因為他比較在意學校的排名，他偏向選校不選系。猷和 Nu在選擇方面是完全不同的思維，光這點，我就很佩服Nu的勇敢，佩服他的堅持。晚上和老公聊，我問他：「現在多了國立海洋大學的選擇，如果最後Nu跟我們說他還是要選擇長榮呢？」老公說：「那也很好，他學的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我，開心的看著他。真心覺得，在為人父母的這個角色上，我們倆，似乎又邁進了一大步。
不管最後決定哪個學校，恭喜我的Nu，即將邁入學習的另一個旅程；也祝福我的Nu，繼續朝自己的熱情和夢想邁進！只是，不管選哪個學校，我們即將進入兩老加兩小的生活，少了Nu這個大幫手，我更得說：Dear 老公，Good luc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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