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3/28

不討喜


2019,是個特別值得紀錄的一年。

四個孩子的年紀,這麼碰巧的,都剛剛好在他們各自要進入下一個就學里程的銜接點。Nu五月底即將高中畢業,妹妹六月底終於要念完四年的幼稚園。至於兩歲四個月的恩恩,也將在八月底離開待了整整兩年的托嬰家園。唯一年紀原該今年大學畢業的猷,因到德國交換延了一年成了例外,要不今年我們會寫下一個很特別的紀錄:四個孩子,四場分別是大學、高中、幼稚園、托嬰中心的畢業典禮!

猷暑假升大四,未來的一年,他還是繼續他把中央當中山念一樣,明明離家很近卻少少回家的外宿生活。而Nu,雖然上了當時申請的十個學校裡,離家最近的海洋大學。內湖到基隆的通勤,其實是頗尷尬的距離。說遠並不太遠,說近,以往返的公車班次頻率,似乎也不如想像中方便。再者,我們也覺得,住學校宿舍去好好體驗大學生活,其實也是一個很難得的經驗。

因此,九月對我們而言,似乎將進入另一個不同的階段。兩個大男孩離家住校,妹妹小一,恩恩幼幼班,我們將要進入兩老加兩小的生活模式。

六年前房子重新裝潢整理後,我的極簡風一直維持的還不賴,簡單乾淨很清爽。即使是預留給妹妹的房間,也是一貫的無印極簡風。說為預留,表示這一直都是個閒置的空間,因為這公主,打從出生後一直就是黏著爸爸睡覺。躺著要牽爸爸的手睡;睡著了,下意識的腳還是時不時的這兒頂一下、那兒探一下,要確認爸爸是不是還在身旁。那個已經不年輕的老爸,老早已有著天色微亮就自然醒,半夜被吵醒就很難再入睡的中老年人習性。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很頻繁的,他常常一早就一臉疲憊的說:「昨天半夜幾點被妹妹或弟弟吵醒,就沒辦法再睡了.....」幾經討論,考量睡眠品質,考量妹妹到了要升小一的年紀,也是該有自己房間的時候了。一天,站在妹妹房間門口思考了下,我在想,把這很中性色調的房間佈置一下,多點粉嫩的小女孩味兒,以老媽過往的佈置功力,她不止會毫不眷戀的立馬搬到這個屬於她的小空間,她一定會非常非常愛她的房間!

許多年前,買家飾佈置家裡是我的最大樂趣。 只不過,這些年來,喜歡很單純的乾淨,家飾品幾乎已經跟我絕緣。說穿了,我只是喜好變的沒有佈置需求而已,真想佈置,我的想法多到那個老公會很害怕。要佈置一個粉嫩的公主房,太簡單了!果不其然,過沒幾天打點好,Nu一看妹妹房間就說:「這佈置後看起來真的感覺很不一樣耶!」妹妹則說開心的到學校跟老師說:「我有自己房間哦,而且全部都是粉紅色的,超級漂亮的!」




只不過,這一出手,我的佈置魂好像又回來了。這一回魂,我開始覺得似乎可以在過去幾年的極簡風多一點點的生活味兒。於是,一會兒趁他出門上課的下午,拆了幾個包裹,他一回家,玄關就多了一個燈箱。一會兒趁他午睡時又拆了一個包裹,床上又多了幾個抱枕,然後一下這裡點了一個蠟燭,那裏多了幾個我定義為「佈置」,而他統稱為「蝦米碗糕」的東西。然後,突然之間,他開始常常說話變的很不討喜。

玄關的燈箱,我覺得有趣極了,可以用它附上的壓克力英文字母卡和符號,隨自己需求拼出文字。拿到的第一天,我放上了『Adrian's Garden 』的字樣,把燈點上,質感真的還不錯。第二天,想到三個禮拜沒回家的猷要回來了,我換上了『Welcome Home Yoyo』迎接他,我想他一踏進家門看到這個,應該會覺得很有家的溫暖吧?到了晚上老公回家前,我又換了『I  Love You PAPA 』的字卡。然後,他一回家,我小碎步的跑到門口邀功的說:「你看,這很有意思對吧?!」他說:「妳這已經是很老一代的玩意兒了,現在最新的是用數位相框,只要用手機app輸入文字,馬上就很容易的換字了。我們之前不是有一個數位相框嗎?在哪?拿出來我弄給妳看。」一股的熱情和熱血,他幾句話就滅火了。忍不住瞪了他說:「你真的很不討喜耶!」沒出口的os是:就不能接個話附和說:“嗯,可以這樣變化蠻不錯的”嗎?


接著,有天看到天下雜誌有篇文章「丹麥人的幸福密碼=hygge生活」,什麼是「hygge」呢?hygge是丹麥式生活的象徵,代表著溫暖、舒適意思。丹麥人會利用燭光、咖啡、紅酒、糕點、毛襪...這些元素,實踐簡單美好的生活。文章裡寫到:有本暢銷書的作者,移居丹麥首都哥本哈根三年半,她發現丹麥的hygge氛圍緊密地融合在丹麥社會,每個地方都有蠟燭、手做蛋糕,還有新鮮的咖啡等。這篇文章讓我想起了三年前接待的交換學生Asger。真真確確,這篇文章形容的hygge,就是Asger和我們住了三個月,他讓我體驗到的丹麥人生活。他常常一放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在餐桌上點上蠟燭,然後就捲起衣袖在廚房裡優雅的做糕點,優雅的泡咖啡。他也愛下廚為我們做義大利麵,他善於擺盤,即使很簡單的餐點,他也要在桌上擺個丹麥小國旗,隨手拿個杯子插上一些滿天星,再點上餐餐絕對不缺席的蠟燭。和他相處的三個月,我常覺得不是他受了我們什麼中國文化的熏陶,而是我中了丹麥式生活和丹麥生活價值觀的洗腦。看了這篇文章,想到了Asger住這時營造的生活氛圍和懂得過生活的態度,行動派的我,第二天馬上買回了幾個芳香蠟燭。餐桌上點一個,浴室點一個,Nu房間也點一個。微微的燭光,真的粗茶淡飯都覺得多了幾分浪漫。看著燭光,心正浪漫著:「啊,好幸福呀!」,他又說話了:「我建議妳以後還是買那個擴香精油比較好一點,這蠟燭又不知道它的成分是什麼,妳看這散播在空氣中會跑去哪裏?不就跑到肺嗎?」「可是很浪漫啊!」「現在浪漫,以後生病妳要哪一個?」.....這所有的浪漫,聽到他的幾句話又煙消雲散了。忍不住冷冷的瞪了他說:「你真的很不討喜耶!」

又有一天,老公買了包綠色的無籽葡萄。知道恩恩愛吃葡萄,但那天他的反應真的很有趣。他跪在餐椅那抱著一盤葡萄一顆接一顆塞進嘴巴裡,嘴巴邊吃屁股邊解放。被他的臭氣熏到不行,一把要抱起他到浴室洗屁股,他卻死命的一手抓著桌子不放,一手還停不下來的繼續把葡萄一顆接著一顆放進嘴巴裡。睡前,跟他閒聊時,描述恩恩愛吃葡萄愛到抓著桌子不放,我自己覺得很好笑的畫面給他聽。他聽完又說話了:「他吃完葡萄一定要馬上幫他刷牙,不然對牙齒很傷.....」我講的正high,他抓的很奇怪的重點又澆熄了我的興致,嘴巴一閉,覺得無趣不想再說。他一看無辜說:「我又說錯話了嗎?」忍不住嘆口氣對他說: 「你真的很不討喜耶!」

退休後的他,其實是個完美的無法挑剔的老公。這三年來,我們的角色幾乎像是對調了一樣。大多的時候,我像大男人負責發號司令,他像小女人負責打點生活的大大小小事。進了賣場,他比我還清楚家裡缺什麼需要補充什麼。他會在冷凍櫃前仔仔細細的比較每包蔥油餅、蛋餅、包子饅頭的成分,再決定買什麼為我們做早餐。他會蹲在奶粉櫃前很有研究精神的比較兩個廠牌的奶粉,他一蹲,索性我也找個角落滑手機放空了。總之,有他在,以前就沒什麼研究精神,不怎麼愛動腦的我,現在更是腦袋放空,什麼都不管,完全交給他。然後,他也變得更像小女人一樣,現在,每天看我起床,他會放下手上的書,小碎步的跑來撒嬌討抱。弟弟妹妹一鬧,聽到對小孩沒耐性的我聲量拉高了,他也會立馬跳出來說:「來,我來處理!」其實,我已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個不討喜的形容詞,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討喜三個字已經變成讓我們兩個瘋瘋癲癲大笑不已的名詞。一早,也忘了因為什麼事,他問我:「我現在變得很討喜了嗎?」故意回他:「沒耶。」他假裝鬧脾氣的說:「算了算了,我不要寫日記了,妳一直說我不討喜,我的日記都寫不下去了。」於是,我給了他一個好建議,你就這麼寫好了,“我正在往討喜的路上前進”,這樣如何?語閉,兩人又是一陣瘋狂大笑。

前幾天全家下台中兩天一夜遊,回到飯店才發現MC來了,不出去買衛生棉不行。但時間已經太晚,我們得趕緊一起先打點妹妹和恩恩洗澡睡覺。於是,老爸派猷和Nu外出找便利商店幫媽媽買衛生棉。沒多久,猷一連發回幾個訊息:

「日用還是夜用?」
「量多還是量少?」
「23公分?」
「要薄荷味道的嗎?」

什麼呀?薄荷味道?我還草莓味咧.....老爸一看line很有感的說:「念理工的邏輯果然跟我這種念商學的很不一樣.....」我一聽好奇心來了,問他念商學的哪裡不一樣?他幽幽的說:「像我就哪個便宜就買哪個啊,還什麼日用夜用,量多量少,幾公分,什麼味道咧.....」悻悻然的看著他:「你說什麼?叫你買東西,你是看哪個便宜就買哪個嗎?喂~~你很不討喜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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