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4/30

什麼是真正的愛?


表姐生病了。

兩個禮拜前,表姐摔斷腿住院了。一直針對腳痛問題求診的她,這一摔,才發現困擾許久的疼痛,竟已是膽管癌的末期骨轉移。醫生評估,大概剩一年時間,若接受化療,也許延長三個月吧?!

爸媽到醫院探病後打來電話說,這意外的病情讓表姐頓時心情沈重,沒了食慾。媽媽說,她聽了實在也說不出口,遇到了就要看開一點之類的安慰話。因為想想,如果是自己突然被告知這樣的病況,她的心情一定也是覺得震驚、沈重和難以接受。

掛了電話,想到了兩年前毫無心理準備的看到自己核磁共振的片子時的茫然;想到了拿著醫生要求立即住院的住院單走出診間時,腦袋一片空白的不真實感;又想到了拿起手機要發訊息告知老公時,自己思緒都還在虛無縹緲間,短短幾個字的line,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寫什麼的無助感。我想,我可以完完全全體會表姐現在的心情。 但,即使我懂得這種茫然、不真實的沈重感,我依舊不知道,在這種狀況下,什麼樣的關心能真正撫慰病人的心?

網路Google了膽管癌的資訊,看到了一對年輕夫妻寫的膽囊癌抗癌日記。33歲的年輕太太從意外發現膽囊癌,夫妻倆的心路歷程開始寫起,詳細記錄了所有治療過程和病程發展。讀完一篇接一篇的日記,只能說,那是段太痛苦太揪心、耗盡積蓄和失去生活品質的治療過程。日記的結局,年輕太太比醫生預估的延長了一年生命,在發現後的兩年,依舊不敵病魔,當個漂亮天使去了。

表姐決定接受化療,乍聽這個消息,老公問:「她是不是心裡還有什麼事情放不下?」大部份的人聽到化療只能延長三個月,大概第一個反應都是:「如果是我,一定不要化療,為了多三個月的生命,接受那麼痛苦的治療,讓剩下的日子變得很沒有生活品質,那有什麼意義?」表姐夫已經過世,她的兒女都已成年,聽起來她似乎應該沒什麼放不下的。但我想了想,換作是我,我會怎麼選擇?治療還是不治療?把自己換位思考後,真心覺得這不是個那麼容易做的決定。對死亡未知的恐懼,對一絲存活機率的希望,或者,單純一個母親對孩子永遠割捨不下的情感.....都會讓走在生命岔路口的人無法做出超然灑脫的決定吧?!

因為曾經感受過死亡的威脅感,對生命確實有了不一樣的體悟。孩子的成績好不好?他能上什麼樣的學校或想念什麼樣的科系?他的個性懶散還是積極?他對未來有沒有想法?他人生將來發展會如何?......這所有的普世父母對孩子的焦慮,生病一場後,在我聽來都是輕如塵煙的事情。因為,只要健康活著,生命自有他的出口。這雖是老套到一點新意都沒有的話,但它真真確確是真理。

上個月學測成績出爐,有朋友的孩子,差一分就滿分,卻覺得考了很心酸的分數,因為第一志願科系,差一分的成績也許就無法如願進入。我跟老公說:「我們還真是毫無標準可言,人家差一分滿級分覺得心酸,Nu上個海洋,我們拉炮買了一大盒放,還說要圓山飯店辦桌請客。欸,標準差很多捏.......」老公想了想,很有哲理的答: 「沒有標準就不會有期望,所以我們心情很輕鬆,可以接受所有的結果。標準放高放滿了,當然絲毫的差距都是殘念。是說,我們小孩也從沒給我們機會把期望放高放滿過,我們無緣體會心酸的感覺,好像也只能很開明的沒標準沒期望,上個海洋就拉炮....」說完,兩個人自嘲的大笑不已。然後,有朋友的孩子,成績不甚理想,但興趣和強項在歷史,只是媽媽糾結著,念歷史系以後到底有何出路?還有個朋友在Nu特殊選才上榜時,曾說:知道自己興趣的孩子真好。只是換成自己孩子時,卻說:跟他說了不知幾遍,念這個很好就是不聽,就是堅持要念那個.....。人啊,真是匪夷所思的動物。事不關己的,都有很理性很開明的說法。事關己時,就不自覺的陷入自己覺得是對對方好的想法。我常納悶問老公,朋友們大家年紀都相仿,在社會上歷練了這麼些年,應該都清楚,有多少人在十八歲選擇的科系,是和一輩子的工作完全相關?然後在知天命之年,放眼身邊的朋友,在社會上打滾這麼些年後,是不是有著顯赫的學歷的朋友,就真的人生從此幸福快樂?是不是在求學道路不如人的朋友,就是一輩子的魯蛇?為何大家都明白答案是否定,但碰到自己孩子在求學道路做選擇時,總又陷入疲勞勸說甚至逼迫孩子去選擇他沒興趣但爸媽覺得有發展前途的科系呢?



昨天聽威棣的演講,二十八歲的他,熱愛旅行和冒險。聽他的冒險經歷,精彩的真巴不得有兩倍的時間可以好好的聽完每一個故事。他是大姑的兒子,很特別很特別的一個年輕人。建中、台大畢業後,到英國拿了碩士,極其聰明又謙恭有禮,熱愛閱讀,對世界充滿好奇心, 求知慾強,對語言特別有興趣又有天份,精通數種語言。這上面的形容,我相信這會是每一個父母求之不得的小孩。但事實的狀況是,一生從事教職的姐姐和姐夫,期望這台大農經系畢業的兒子,考個國家考試,進農委會當個安安穩穩的公務員就好。要不進個鴻海這樣的大企業,就認真的工作,生活安穩踏實也好。偏偏,威棣的個性帶著極強的冒險因子,他「不安於室」,他想走遍世界的每一個城市,他想體驗每一件在父母看來都太過冒險的事。比如昨天聽到的,他跑到亞馬遜叢林找巫師體驗死藤水的故事。用旁觀的角度來聽故事,我覺得這孩子找到他的熱情,求知慾這麼旺盛,多棒的一個孩子啊!這冒險經歷每一個都聽起來身歷其境,精彩的不得了。但我想像以媽媽的身份來聽故事,我相信會很揪心。老公問我,如果威棣是我們的小孩,然後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妳會支持他世界趴趴走,到處冒險的夢想嗎?我愣了好一會兒說:我完全無法想像,我任何一個孩子,曾經差點凍死在零下四十度的極地,曾經單槍匹馬的跑到亞馬遜叢林,就為體驗那嚇人的死藤水。然後,放下收入還不錯的美語教學,下個月,又要啟程,開始他計劃已久,為期至少一年以上的世界旅行。這一年以上的旅行,我不知道他確切的行程,我不知道他計劃要去體驗什麼讓我感覺會威脅到生命的事情.....這所有的所有,我只能說,姊姊姐夫的心臟必須很強大,有這樣一個優秀但特別的小孩,是老天給的一份禮物,同時也是一個很不容易修煉的功課。對這兩年多來,對孩子在很多方面都算看的很開,不會太多擔心焦慮的我和老公來說,以舅舅和舅媽的角色,我真開心這個孩子有足夠的勇氣,靠自己的能力,去追一場家人都不認同的夢想,真心祝福他順利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畢竟,這是他的人生。但若他是我的孩子,以母親的角色,捫心自問,我知道我會和姐姐一樣,捨不掉我的牽掛,放不下我的擔憂。

前不久,和老公朋友一家人聚餐。朋友太太問我,隔這麼久再帶兩個小孩,覺得自己和以前帶兩個哥哥時有什麼不一樣?我說,對於小孩不管在生理或課業學習上的發展,我應該比大部分媽媽來得輕鬆以對。他們有三個兒子,兩個已經就業,最小的兒子還在當兵。老二很能聊天,是個專業的溯溪和攀岩教練,還考有急難救助員的證照。他說,他的夢想是當個打火英雄。當替代役時,為了想真正體驗出勤務救火,想說台北替代役人多,有勤務狀況時,通常也不會讓替代役男出勤,於是他志願到屏東偏鄉服役。然後志願輪人家不想輪的大夜班,就為任務出現時,有機會可以親上火場。最近,還要參加消防考試,以成為打火英雄為使命。然後,他拿出手機秀給我一張又一張他攀岩的照片。那一張比一張陡峭的山壁攀岩照,看得我目瞪口呆,忍不住望著坐他旁邊的媽媽佩服著:天啊!妳的心臟太強了!山壁攀岩、搶衝火場....這我真的無法.....朋友太太說,她剛開始一樣會擔心,但想了想,每一種活動都有它的風險性。孩子大了也無法用禁止來規避危險,那麼,就相信他的專業安全觀念和技能,尊重他的熱情和興趣。

猷今年二十二歲,父母這個的角色,我們的經驗也就這麼二十二年。看到威棣的世界冒險和這個夢想當打火英雄的孩子,赫然醒覺,我對孩子的放心放手和尊重,原來還只在這麼稚嫩粗淺的階段。隨著孩子年紀增長,,父母這個角色,看來還有太多等著修煉我們的功課。我的心臟,還有得鍛練!

臨別前,老公問了威棣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什麼是真正的愛呢?愛有很多種,父母子女之間的愛,夫妻的愛,手足的愛,朋友的愛.....截取不知名文章的詮釋:「愛,是尊重對方原來的樣子;是渴望讓對方幸福,是願意犧牲自己的部分自由,為對方做一些妥協和改變;是心甘情願為對方幸福著想而做的付出。」總結,是我今天看到很棒的兩句話:當你體會到了付出愛的勞心苦力後,你才會懂得被愛的珍貴。願威棣在他的世界旅行中,細細品味「愛」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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