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9/25

父母的責任

今年暑假,Nu參加最後一次的高中組機器人競賽。

小學國中階段,要在台北市校際盃和北區競賽拿到晉級全國賽的名次,感覺是個需集天助人助自助再加極度的好運氣才有可能拿到的資格。但從高一開始,很微妙的,不知他是程式能力突然變強了?還是抓到什麼竅門了?連續三年的高中組競賽,他的戰績輝煌:
高一時,校際盃和北區雙冠軍,全國賽第四;高二,校際盃第二、北區第一、全國賽第三;高三,校際盃第一,全國賽第三。

去年,沒能如願拿到晉級世界賽的資格,他像世界崩塌了似的,難過的紅了雙眼。年初時,依舊野心勃勃的一心想達成他拿到世界賽獎盃的夢想。為了籌出國參賽的旅費,他也早早開始準備,四月就到春水堂打工賺錢去了。但奇怪的,一直到七月的校際盃前,我觀察到他和往年準備比賽的投入程度落差很大。人家是一天捕魚三天曬網,他根本是準備一天休息十天的。他也坦言,今年少了一個以前一起練習、一起比賽的競爭好友,突然好像沒什麼想贏的勁兒了。但,儘管看他花很少時間的準備,他實在很厲害,還是輕鬆的抱回校際盃第一名和全國賽第三的獎盃。

打從小五開始參加機器人競賽,他的每一場比賽,我都在看台上。遠遠的看著他組裝測試,看他順利完成任務了,我的鼓掌比誰都大聲。贏了比賽跟他一起開心,輸了比賽就拍拍他的肩,鼓勵他下次繼續拼。這麼多年來,對他的興趣和熱情,陪他比賽,是媽媽表達支持肯定的方式。但今年的兩場比賽,我都缺席了。之前我總覺得,不管別人的冷言冷語,說這比賽對升學沒有用,說這不是真正的寫程式之類的話。但這是Nu的興趣、是Nu的熱情,別人不挺媽媽挺。但這次既然他沒了熱度,我好像也就沒了出席表達支持的必要。

全國賽前,他說:這次我不會想晉級耶,我想趕快比完回學校了。看來他真的很期待他的大學新生活。比賽結果,他很神準的拿了全國賽第三名的獎盃。前兩名晉級世界賽,他剛剛好拿一個很漂亮但不晉級的名次。去年拿第三沒晉級,整個人垂頭喪氣如喪考妣。今年拿第三,開心笑的像拿第一一樣。但我覺得,他真的蠻讚的,有始有終的完成高中三年的比賽紀錄。而這完美的結束,也算不愧對把他送進海洋大學的機器人競賽。





全國賽結束的晚上,Nu扛著大包小包的家當回學校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一點點的捨不得,但更多的,是一種完成使命的成就感。覺得人生的責任,我又卸下了一個。

出發點為了籌出國比賽費用,他去春水堂打工,負責外場的點餐、端盤、洗碗、收拾擦桌、打掃這些工作。很多人包括阿嬤都說,怎麼對自己小孩這麼摳,連比賽的錢我們居然都不出!還要他自己想辦法。我們付不出這筆錢嗎?當然不是!但我們覺得,讓他自己承擔這些費用,他會更有感這筆錢需要多少的辛苦才能賺到,他會更珍惜每一塊錢的付出。舉例來說,往年的機器人競賽,要晉級全國賽有兩個途徑,第一是校際盃第一名,直接晉級全國賽。若校際盃沒拿到第一,那麼就得再參加北區競賽,前三名就晉級全國賽。過去兩年,他在校際盃拿了第一,其實就已經拿到全國賽的資格,但即使已經直接晉級,他還是報名區賽,然後拿個錦上添花的名次,因為只能擇一晉級,然後就放棄由後面名次遞補晉級。以前報名費媽媽付,他就樂得追求他的成就感,能報名他就都報名。今年要他自己付所有比賽費用,他就精打細算了。校際盃拿第一晉級了,問他區賽也要報名嗎?他毫不猶豫的說:「區賽報名費要三千耶,我要打工二十個小時才賺的到,太貴了。已經拿到晉級資格就好了,不報了。」嘿!以前就不覺得報名費貴,要你自己付就會做取捨了!

有朋友反對剛考上大學的女兒打工,理由是,工讀的時薪低,又賺不了什麼錢,還是專心唸書就好。國高中時,什麼都別管,把書念好,考個好高中好大學就好。考上大學了,還是把書念好就好,因為打工時薪那麼低,家裡不缺那點錢。但我覺得,打工的可貴,不在於他賺了多少錢,這是孩子進入社會前的練習,是他開始邁向獨立的一個過程。他會從過程中學習到課本沒有教的待人接物,從過程中慢慢成長,從過程中體驗生活,進而會更審慎的學會量入而出,更會懂得珍惜他每一個擁有。

哪個父母不愛孩子呢?只是每個人愛孩子的方式不同。我的爸媽,是典型傳統的台灣父母,覺得父母的責任是只要孩子想念書,就要傾全力的栽培到底。要結婚了,要幫他把婚禮費用準備好。要成家了,要幫他把房子買好。生孩子了,媳婦坐月子是他們的責任,照顧孫子也是他們的責任。阿公阿嬤捨不得孩子經濟負擔大,他們的愛,是把所有該屬於孩子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的愛。他們,其實是典型台灣父母的縮影,身邊幾乎所有的朋友,都是和他們一樣的想法。大家想的,都是繼續打拼再買棟房子,努力的目標都是一個小孩各給一間房...

我和老公的觀念和爸媽很不同,從小我們就告訴猷和Nu,爸爸媽媽只養你們到二十歲,二十歲後就是成年人了,你的學費要自己負責。二十歲,以猷而言,就是大二升大三的年紀。他必須寒暑假去打工賺取他的學費,不足的部分就要從他從小到大的壓歲錢帳戶去支付。若壓歲錢用完了,又不想去打工賺學費,沒錢付學費怎麼辦呢?沒關係,那就休學一段時間先工作,等你覺得想念了再回去念也無妨。

很無情嗎?沒盡到父母的責任嗎?回娘家時,爸爸常問我,最近有沒有在看房子?他總說,小孩出社會能賺多少錢?靠他自己哪有能力買房子?你們有能力就應該要幫小孩準備好,這是為人父母的責任.....沒買房留給小孩,在他眼裏已經是很不負責任了,更別提二十歲後的學費要小孩自己付了。這要讓他知道了,我這不負責任的媽媽大概會被他見一次罵一次的再也不敢回家了。

但,幫孩子準備房子,留給他們一筆存款,讓他贏在經濟生活的起跑點,這真的才是盡到父母的責任嗎?不!我真心不這麼想。我倒覺得,真正負責任的養,是使他獨立。不止有獨立的人格,還要有獨立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的能力。我希望我的孩子,踏踏實實的靠自己的雙手賺錢,踏踏實實的有多少能力,就過多少能力的生活。因為,靠他自己雙手編織出的人生,才是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Nu在春水堂打工了幾個月,一直到開學前才停止。開學前,他請全家到春水堂吃飯。我和老公嘴巴上說我們就不客氣點了喔!拿著點菜單卻雙雙點了最便宜的傻瓜麵。這一餐,我和老公吃得真像兩個傻瓜一樣,對望著傻笑不停。兒子賺錢請的晚餐,麵條吃起來特別的美味,奶茶喝起來特別的香甜。至於猷呢?這個暑假應徵實習工作並不順利,但小舅媽幫他找了兩個短期工讀,他也二話不說的接下了。賺了剛剛好付學費的收入,他和Nu上個週末起個大早,跑去排隊搶購買一送一的小米手環,一個自己帶,一個給送我。很不愛戴錶的我,戴上手環捨不得拿下。因為~這是猷的心意。



九月,妹妹升上小一,恩恩也上了幼兒園。牽著他們稚嫩的小手上學,有股歲月催人老的感嘆。十六年前,手上牽著的猷和Nu,正是妹妹和恩恩現在的年紀。一眨眼的光影,兩個大男孩已經離家可以獨立照顧自己,如果哪天,突然有任何的變故,我也相信兩個大男孩已經有獨自面對困境的堅強,也有獨自生存下去的能力。養兒育女,這,不才是真正盡到父母的責任嗎?!

至於還牽在手上的這兩雙稚嫩的小手,看來,只能拍拍奶爸的肩膀,責任尚未完成,同志...咱們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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